白天,海滩边,人影绰绰。我鼓起勇气,跑进人群,杵在沙上。
没过多久,人们的话语句句清晰,字字入耳,像火车轰隆隆迎面驶来,万种想法凝成的滚滚黑烟环绕身边。我有些脚软——许是自己想象的,也可能是真的——想偷偷溜走,然而沙已没过膝盖,走不脱,尝试拔出又越陷越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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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安慰自己,会出去的。有人来帮忙吗?无数黑影闪过,或快或慢,从不停留,也理应不会喜欢停留的我。过了会儿,也许是被我无意间汇聚的目光触动,有一人停下,与我聊天。聊沙子,聊目光,聊大海。没过多久,我厌烦了,向对方投出机械般的骨骼架起来的微笑。他走了,我挥手,他没回头。我又笑了,笑自己。
夕阳转眼便至,人流渐疏。流云飘,浸在粉红色的光里悠悠,一卷一卷的海浪翻滚出澄黄的亮晶晶。观察到没什么人了,我望向美景,轻眯着眼,让整日紧绷的全身都放松,寄托在海风中。嘴里哼起歌,摇头晃脑的,醉了,沉了。
再醒时,一股凉意侵入骨髓。夜已深,周围空无一人。漆黑的幕布后,寂静的手勾出孤独,跳沉默的舞蹈。浪拍打海岸的声音对比白日之人声嘈杂,愈显得沉默了。不得已,我夹起几个白天积攒的情绪,蘸着这份沉默强咽下肚。
大概吞得太多,久违的恶心涌上心头,我吐了一地。吐出的残渣化为一个个我所厌恶或恐惧的事物:展露我表情与动作的镜子,借了未还的尘封的书,沾湿的床单,她又冷又热的陌生的手……
被酸水裹上的沙粒发出不安的吱吱声,我的呼吸越发粗重,小腿在沙中挣扎,不禁埋怨地想:怎地偏让我踩中这吃人的沙?偏教我笑对形形色色的人?又免不了嘲讽自己:想这些,有用吗?徒增烦恼罢了。到最后,只是想笑。笑谁呢?谁都笑。
沸腾的水冷却,平静得像死去。趁沙松懈之时,我把腿拔出,踉跄着回去——哪儿是家来着?——先回去。这时,脚上出现轻柔的触感,凉凉的,像深夜桌上拿锅盖盖好的饭菜。回头看,发现海水涨了潮,一挽海沫搂住我的脚踝,不让我离去。
我揉了揉眼睛,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:被月光点缀的细碎水沫化为银白音符,排列出夜的乐章;海面铺上了一层各色的宝石,反射五光十色的喜悦光彩;海底的动物们聚集起来狂欢,植物中最显眼的那支深蓝色花朵完全绽放,清幽的香气入鼻,沁人心脾。
我颤抖着伸出手,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能触摸到了,软软的、像棉,甜甜的、似蜜。大海是精彩而慷慨的,我感到心灵有了依靠,脸上浮现云的微笑。
哪儿是家?这儿就是啊——但还是要回去。
我把大海的一切藏在心里最隐秘的角落,期待之后每个晚上的见面。我蹲下来,和海沫拉个勾,约定双方都不忘记彼此。
第二天,白日如期而至。我站在岸边,伸出手,什么都摸不到。看着涨潮的大海、规律的浪花,我心里生出无限的恐惧。昨夜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,随着醒来而嘭的一声消散了。我看着海,又看向匆匆的人群,笑出了声。
我鼓起更大的勇气,挤进人群,杵在沙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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